刘婶和王妈多年来情同姐妹，她们同住食品公司的房改房，同一个楼梯口出入。刘婶住一楼101房，王妈住二楼201房。
刘婶的儿子比王妈的女儿大五岁，长得高大帅气，自幼聪明好学，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，重点大学毕业后，又去了大城市工作。
王妈的女儿，跟王妈就像是同一模子印出来的，长得矮矮胖胖，勉强读完初中，就到市里的一间制衣厂当普工。
每次谈论起儿女，王妈就羡慕地对刘婶说，你真好命，生了儿子，又有出息，将来有享不完的福。然后叹口气说，同人不同命啊，瞧我，生了个赔钱货，还不是读书的料……
刘婶呵呵地笑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说，哪呀，人家都说，生儿子好听，生女儿好命，你才是好命的人。刘婶顿了顿，又笑着说，待我儿子结了婚，生了孩子，我和老头子就去带孩子。到时，你也跟我们去玩玩。
王妈说，好啊，我也去见见世面。你们去了大城市后，我就不习惯了。我家那早死鬼，急着去见阎王。要不，女儿嫁了，我还有个伴啊……
王妈的女儿打了几年工后，就嫁给了同厂的技术员。两年后，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，一岁多时，送来给退休在家的王妈带。
此后，王妈每天都忙忙碌碌，早晚都带外孙到楼下的院子里玩。每次路过刘婶家门口，只要铁门敞开，王妈就拉着外孙探进头来，刘婶，刘婶地叫。刘婶闻声出来。王妈呵呵地笑，推推外孙说，快叫奶奶好！
刘婶口里应着，脸上笑着，抓把糖或饼塞到小孩手里，摸着他的小脑袋，说，真乖。王妈嗔怪道，这兔崽子，就爱到楼下玩。
王妈的外孙一到楼下，就像野马一样撒腿乱跑。王妈怕他摔倒，屁颠屁颠地追着跑，边跑边大叫，慢点，别摔倒了。
刘婶透过玻璃窗，望着屁颠屁颠地追着外孙跑的王妈，打电话给大城市的儿子，崽，有女朋友了吗？
儿子说，忙，没空想这事。我要买房，挣够首付款，才考虑结婚。
刘婶扔下手机，跺着脚骂，首付就要几十万，啥时才能挣够？三十岁了，还不结婚，想气死你爸妈啊！我们六十几岁了，就快烧成灰了，都不知能否见上孙儿的面……
王妈的女儿女婿，每晚都回王妈家吃住。王妈家每晚，都闹哄哄的。王妈对刘婶说，人家都说，嫁出去的女，泼出去的水。瞧我，女儿嫁了，还拖家带口来烦劳我，还说准备生二胎，还不把我累死？我真命苦呀！瞧你多好，轻松自在，儿子又有出息，羡慕死我！
以前听到这话，刘婶马上就笑容满面，但现在，刘婶却沉下脸来，说，你才好命，我命苦，一年见不了一次儿子。说完，转身就走，撇下王妈愣在那里。
此后，刘婶只要听到王妈带外孙下楼，就“嘭”地关上铁门，关上窗户，拉实窗帘。
刘婶托人物色了一个女孩子，说好中秋节那天与儿子见面。刘婶早早做好了准备，买了两只大大的哈密瓜，又买了苹果、龙眼和糖果等。可中秋节前一天，儿了突然打电话说要出差，不回了。
刘婶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板上，她在客厅里跺了半天脚，生了半天闷气。刘婶的老公抱出一只哈密瓜，切开，刮去瓜囊，递一块给刘婶，叹口气说，吃块哈密瓜吧，崽大不由娘！
刘婶一口气吃了四块，她老公吃了两块。刘婶抹抹嘴，正准备把六块瓜皮扔进楼梯口旁的垃圾桶，听到楼上的王妈在叫外孙下楼玩。刘婶一愣，把六块瓜皮扔到楼梯口，轻轻地关上铁门。她听到王妈的大嗓门在叫，慢点，慢点，然后就听到“砰”的一声，王妈“哎哟、哎哟”的叫声。
透过猫眼，刘婶看到王妈摔倒在楼梯口，脸上的皱纹缩成了一团，她双手支撑着地板，慢慢地爬起来，嘟囔了一句，谁把瓜皮扔这，然后趔趔趄趄地走到大院，左手按着腰，右手朝外孙招手，有气无力地叫，别跑太快，别摔倒了。
王妈说完，一瘸一拐地走回楼梯口，弯腰把瓜皮一块一块地捡起来，边捡边自言自语地说，得把瓜皮扔进垃圾桶，别把刘婶摔倒了，她患有高血压。
刚舒出一口气的刘婶，霎时感到脸发烫，像挨了一巴掌似的。
(发表于2016年8月14日《珠江商报》，入选《2016佛山小小说选本》）
